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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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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淒厲的尖叫又來了,就像惡夢一樣不停在刺激著他的耳膜,而伴隨聽覺而來的是痛,渾身骨頭都快要散掉似的痛!

段頌宇詛咒一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半點聲音,喉嚨灼燒,像是被緊緊的勒住。

「屬下從小跟王子一起長大,明白王子是個好人,但是無可否認,他也是個懦夫。」

隱約之間,耳裏又飄進一道低沈的聲音,語調中帶著強烈的無奈。

「白克力,」幾乎是立即的,另一個較為尖細的聲音響起,「你的話是大不敬。」

「我明白,將軍,但是就算冒著被殺頭的危險,我也得說一句,」一聲重重的嘆息再次傳進了段頌宇耳裏,「王子確實懦弱!」

王子?他們在說誰?他掙紮著想要從痛苦的黑幕中睜開眼,但卻找不到力氣。

最近這幾天,他馬不停蹄的跟律師、索馬利亞政府與海盜談判,神經緊繃,幾乎無法好好睡一覺,好不容易找到休息的機會,又不停夢見那個骨瘦如柴的男人。

這個莫名的夢魘不停糾纏著他,雖然總是反覆夢見同一件事,但他並不特別感到害怕。

這個男人身上的某種特質吸引了他,聲音中所散發的無助感染了他,讓他試圖想為他做些什麽,但是每每他想碰觸時,又總是醒來—那終究只是個夢而已。

他總在夢到那人的清晨中醒來,站在飯店玻璃窗前,望著遠方的一大片沙漠出神,直到破曉。

偏偏這個時候,他一向優柔寡斷的弟弟還不停想要說服他花錢了事,甚至打算瞞著他私下處理。雖然是他的親手足,但是這舉動無異是一種背叛,於是他下了道人事命令,派他到泰國去,不準他再插手此事。

現在他依稀記得,那天一大早,他正準備出發前往飯店做最後的協商,但是在前往飯店的途中,車子卻失控打滑,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連人帶車摔下山谷。

看來他傷得很嚴重。他呻吟了一聲,隨即感覺到一只略微冰涼的手輕柔的撫上他的額頭。

「王子醒了嗎?」

「沒。」木顯青的手輕撫過床上人的額頭。「他只是難受。」

「可以想見。」白克力又是一聲嘆息,「這算王子自做自受吧。」

確實!木顯青的眼睫微降,掩去眼底深處閃過的認同。這確實是罕伯澤自做自受。

茴月國自國王登基二十餘年以來,一直是國泰民安,他在西域這塊困乏的土地上善用人才、智慧與資源,使得國家兵強馬壯。

也因為國勢如日中天,周遭十數個小國便順勢依附、朝貢,更造就了難得一見的盛世,足以與中原的漢民族抗衡。

而國王所生的皇子也個個智勇雙全、驍勇善戰,偏偏長王子—罕伯澤這個理應是未來茴月國國王的人除外。

外界對這個大王子的傳聞不斷,據說他膽小如鼠、愛胡鬧又不懂事,國王為了訓練他,甚至把他流放到千裏之外的凈水沙洲去管理當地部落,期望可以讓這個大兒子多多少少有點長進,可惜事與願違,過了幾個年頭,他依然是個阿鬥。

到凈水沙洲隨便捉個人打聽一下就知道,雖然貴為皇族,但是罕伯澤卻成天只會跟凈水沙洲街上的攤販和賣藝人士混在一起唱歌、跳舞。

兒子的不長進令國王顏面無光,一怒之下,他打算將王子的頭冠從他頭上摘下,偏偏罕伯澤還一無所覺。

可是他的生母—遠從中原長安嫁到西域來的永和公主全都看在眼裏。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全部的指望都在他身上,在宮裏多年,若是兒子沒有出息,她知道自己的一生等於沒了希望。

當下她便派了心腹到國王面前建言,請出弱冠之年便接連討伐西北各族、名震四方的木家長子木顯青,親自到凈水沙洲輔佐兒子。

木家與永和公主的淵源極深,當年木顯青的爹是護送永和公主來茴月國和親的其中一員侍衛,因為公主的請求,茴月國國王當年便留下護送她前來的八十餘人,讓離鄉背井的永和公主不至於太過思鄉,木家因此在茴月國落地生根。

對於永和公主的請托,木家自然是義無反顧的接了下來,但這也是罕伯澤最後的翻身機會。

想起過往,木顯青不禁輕嘆口氣。還記得他初到此地,罕伯澤正在宮殿外頭的民居市集裏,開心的擊鼓,與平民跳著胡旋舞。

他的舞跳得極好,對音樂也很有天份,若不是生在爭權奪利的皇家,或許會是個快樂的平凡人。也由於他母親的關系,茴月國百姓也會說中文,尤其跟在他身邊的士兵,皆以中文溝通。

就如同白克力所言,罕伯澤是個好人,木顯青絕對認同,雖然已過弱冠之年,但他腦子單純,骨子裏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生活中只有玩樂,沒想過要害人,也沒有雄心壯志。

茴月國自古以游牧立國,在艱苦的環境中生存,養成慓悍的民族性格,無論男女,一生馳騁在馬背上,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日子,直到近百年才定都大都,不再過著四處遷徙的日子。

雖然如此,人民無論男女仍都擅騎術,但這個尊貴的王子卻連上馬都有困難,除此之外,未來的一國之君還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大文盲,連簡單的閱讀、寫字、算術都不懂。

所以他雖然身為大王子,卻因為無能和一半的漢族血統,而不被其他兄妹們放在眼裏。

木顯青這三年都跟在罕伯澤身旁,盡力輔佐他管理凈水沙洲,而單純的罕伯澤也給予他全部的權力與信任,因為他本就對當王沒興趣,最後更因為有木顯青的到來,更無後顧之憂的把所有公事全丟給他。

而木顯青的努力在這三年中也有了成果,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只是遠在大都的茴月國國王知道凈水沙洲從一個小城鎮迅速發展,當地的百姓豐衣足食,卻以為這個兒子終於開了竅,大喜之餘,正逢西北月牙泉有沙漠大盜出沒,不時搶劫來往商隊,國王就趁這個機會派大兒子去大顯身手,誰知道禦令一到,罕伯澤只差沒有嚇破膽。

木顯青好說歹說,他就是死也不願意出戰,最後他竟然選擇懸梁自盡,想要一死了之!

他不懂,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那出戰月牙泉又有何懼?

「不管王子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都要以命保護他。」深吸了口氣,木顯青很快下了決定,「王子自盡這事絕對不能傳出去。」

「這是當然!」白克力無奈的將嘴一撇。他的塊頭很大,下巴蓄著濃密的胡子,外表看起來就像力大無窮的大蠻牛。「屬下也不想讓我的脖子套上絞臺上的繩子。」

木顯青可以想像那個畫面,伴君如伴虎,跟在罕伯澤身旁,要做的不單只是盡忠而已,若是一個不留心,或許有一日那條繩子會轉而套在他的脖子上也說不一定。

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甩開心頭的煩躁。「總之,你留在這裏照顧王子,我先到外頭去安撫國王派來的使者。他是我父親故交之子,我去請托,或許可以打消他將此事傳回大都的念頭。」

「是!」白克力點頭領命。

木顯青可以想見,若是罕伯澤因為畏戰而自盡的消息傳出去,茴月國國王將會多麽震怒,或許還會毫不留情的賜他一死。

在世人的眼裏,甚至於他的手足心中,罕伯澤真的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但木顯青卻明白,他有顆純真、善良的心。

他不因生在皇家而恃強欺弱,這是他最為欣賞他的一點。只不過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尤其他生於皇家,若不能在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早晚會成為他人的俎上肉,所以為了保身,他一定得要有番做為。

他可以不當一個王,但至少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若他是未來的王,更不能是個好人,而要是個能人。

只可惜這個道理—木顯青的目光再次飄向昏迷的罕伯澤—他不懂。

木顯青才出去沒多久,床上的人就動了一下。

「王子」守在一旁的白克力見了,立刻沖上前去。

段頌宇終於找到力氣,奮力將眼睛睜開,入目的是綠色帷幔,接著又是一陣暈眩襲來。他閉了下眼,等到不適稍退才又睜開。

他的印象還停留在車子失控沖下懸崖那驚恐的一幕,之後他便一無所覺,而現在—這是什麽地方?醫院

醫院長這個樣子實在有點古怪,空氣間飄浮著一種特殊的香氣,像是檀香又似麝香。

他的喉嚨痛得像是火在燒,發不出半點聲音,就算用盡力氣,發出的聲音也沙啞得像是野獸低狺,他實在懷疑是否有人可以聽得懂他說的話。

試圖想要坐起身,但是一只手倏地壓在他的肩膀上。

「王子,你先別動。」

王子段頌宇轉過頭看著聲音的來源。

在他的印象中,他曾經擁有許多稱呼,但是王子……

壓住他肩膀的男人有著他所看過最大的塊頭,蓄著胡子的下巴,讓這個大家夥看起來就像個沒有進化的野人,他所擁有的十幾名保鑣還找不到一個人比他壯碩。

還有他的穿著……可笑!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沒有進化!頭上戴著仿佛是動物皮毛制成的軟帽,長發紮在腦後,寬袖的上衣、寬褲子、長靴子,上衣用皮帶在腰部束緊,上頭還掛著短劍和弓袋。

他吃力的吞了口口水,脖子和喉嚨依然痛得要命。

「該死!」他咒了一聲。難不成他摔下懸崖時扭傷了脖子

這是什麽見鬼的地方入目所及的景色沒有半點熟悉,采光通風良好的寬敞房間內,這張掛著綠色帷幔的四柱大床放在約三個階梯高度可達的平臺上頭,床上還鋪著厚厚的動物毛皮。

另一端有著木頭書桌,後頭還有張大椅子,四周的壁面雕著精美的狩獵圖案。

「這是醫院嗎?」他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醫院」白克力深感納悶。那是什麽「不是,這裏是凈水沙洲。」

段頌宇極力思索,卻不記得這裏有這麽一個地方。

「凈水沙洲?」他困惑的重覆一次。

「是啊!」白克力點頭,「這裏是王子的寢宮,從你來到凈水沙洲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

寢宮?這是什麽字眼這個大塊頭的意思是,這個地方是他的家?但問題是—他的家根本就不是長這個樣子。

「你是誰?」段頌宇看著眼前這個大塊頭,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聽到他的問話,白克力臉色瞬間刷白,「什麽」

「你是誰?」段頌宇不耐的再說一次,他的喉嚨很痛,實在沒有興趣重覆同樣的話。

白克力驚得大退一步,一副青天霹靂的模樣。「完了、完了!王子竟然忘了自己是誰了!」

「我沒忘了我是誰。」段頌宇感到不快,臉色更是陰沈,「我是不知道你是誰!」

「意思是相同的!」白克力揚聲嚷道,「屬下打小便跟在王子身旁,王子現在竟然不知道屬下是何人……」

這個大塊頭瘋了。段頌宇煩躁的想。他對他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人竟然還說跟他一起長大?

只見白克力迅速轉身沖了出去。

「餵!你別走,我話還沒—」段頌宇懊惱的看著大塊頭消失的方向,試著緩緩坐起來。

他的頭有些暈眩,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從懸崖掉了下來,竟然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外傷,還能保有一條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段頌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但這一看,卻令他一驚。

入目的雙手骨瘦如柴,根本就不是他的手,他的手怎麽可能變成這個樣子

擡眼瞥見角落的銅鏡,裏頭映出一張瘦骨嶙峋的臉,深陷的雙頰,幾乎只剩一副骨架。

他驚愕的擡起手摸著自己的臉,感覺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他對這張臉並不陌生,畢竟他常常出現在他夢中,那個總是尖叫著求救的男人……

他在夢境之中嗎?段頌宇吃力的下了床,走到鏡子前,想要把自己看得更加仔細。

他的手輕觸著銅鏡裏反射出來的人,這真是他—他竟然變成這副鬼樣子!他的心跳不自覺加劇,仿佛要炸開似的。

「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鬼門關救回來!」木顯青大步從外頭走了進來,一雙眼直盯著他不放,「你又想玩什麽把戲?」

段頌宇的目光轉向向他靠近的女人身上。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身上有一種特質吸引住他的目光,或許是她的氣勢,也或許是她臉上專註的神情和那雙明亮的大眼睛。

「你又是誰?」

「屬下沒空同王子玩游戲!」木顯青的手不客氣的戳著他的胸,看到他轉醒,心安之餘,怒火也直線上升。「王子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夠全身而退,這次王子做得太過份了!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該逃避的選擇自戕。」

自戕段頌宇的目光與木顯青堅定的眼神在空中交會。

要他殺人有可能,但他自殺?這根本是天方夜譚,自殺是懦夫的行為,而他從來就不是個懦夫,也不屑當個懦夫。

這女人臉上寫著巴不得把他痛揍一頓的神情,穿著則與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大塊頭大同小異,只不過她很纖瘦,瘦得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似的。他不懂她為什麽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個男人?

「沒空玩游戲的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才站了一會兒,段頌宇就覺得自己虛弱得頭暈目眩了起來。

他緩慢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註意到上頭的不規則花紋。手工還挺精致的,他一向喜歡傳統的擺設,不反對跟打造這椅子的工匠買個幾張回去當家中陳設。

「經過這些年,王子難道還不信任屬下嗎?」

她語氣中的某種情緒牽動了他的神經,段頌宇移開打量木椅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個陌生女人,緊盯著那雙發亮的大眼睛不放。

「只要屬下在的一天,」木顯青的黑眸清澈,直視著他的黑眼珠,「就絕不會讓王子有事!」

一個人的眼睛裏往往能訴說許多不同的情緒,而段頌宇註意到了她眼眸深處的真誠與專註。

她的眼神告訴他,雖然他不認識她,但是卻可以相信她,相信她情願自傷也不會傷害他。

端詳著她的臉,看著那挺直纖細的鼻梁和高聳的顴骨、帶著倔強的下顎,她的睫毛像一排黑色的扇子,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手指纏住她束在腦後的黑發,就如他所想像的,柔軟如絲。

「王子」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木顯青很是錯愕。

她的語氣令段頌宇回過了神,立即收回手,可是暈眩感更甚,只覺頭腦糊成一團漿糊,下意識的脫口問:「思恒呢?」

「思恒?」木顯青困惑的看著他,「屬下不懂王子在說什麽。」

「思恒,」他捺著性子重覆,「段思恒,我的弟弟。」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變成這副鬼樣子,也不明白這些怪人為何要稱他王子,還說著令他不解的話,若是有人能解釋一下,大概會好一些。

只見木顯青的臉色轉為鐵青,幾乎忍受不了想要狠狠揍他一頓的沖動。

「王子,」她的聲音倏地冷得跟冰一樣,「如果是在開玩笑的話,最好適可而止。」

「我沒心思跟你開玩笑!」銳利的目光掃過她,註意到她臉上強忍的憤怒,可他壓根不知道她有什麽好憤怒的。「思恒現在人在哪裏?泰國嗎?叫他立刻回來。」

「王子,」木顯青沈下臉,嚴肅的看著他,「你有五位王弟,但沒一個叫思恒。」

段頌宇的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我什麽時候冒出了五個弟弟?」

「冒出?這是什麽字眼」木顯青的雙手為了克制脾氣而握成拳頭,「王子原本就有五位王弟!王子接下來最好不要跟屬下說,你連五位王子姓啥名誰都忘了!」

看出她神情裏頭的認真,他忍不住啐了一聲,「見鬼了!」

「或許真的是。」木顯青雙手叉腰站在他面前,轉過身看一旁的白克力,「派人打些水過來給王子洗把臉,我想他需要清醒一下。」

她口氣中的訓誡使段頌宇皺起了眉頭。「我很清醒。」

「就屬下看來,並非如此。」

「我不喜歡你跟我說話的口氣!」他的語氣中夾帶著警告。

「彼此彼此,屬下也壓根不欣賞王子懦弱的舉動!」她立刻反擊。

「去你的!」段頌宇忍不住爆粗口,「不要口口聲聲說我懦弱!我才不會跑去自殺!」

聞言,木顯青將雙手直接撐在段頌宇椅子的把手上頭,上身前傾,臉與他貼近,表情寫著正經。「王子,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不是耍賴便成,屬下不得不勸你一句!」

看著她的表情,他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緊繃了起來。

「千萬、千萬別再做傻事,也別再玩無聊的把戲。」

就算她的眼睛再迷人,不帶感情的字句還是使段頌宇的目光倏地陰沈。「我沒那個美國時間跟你玩把戲,我還得去處理海盜的事!」

「是沙漠大盜。」木顯青責備的怒視他,「屬下說了無數次,是月牙泉附近的沙漠大盜,沒想到到了這個節骨眼,出戰在即,王子仍然連自己的敵人都搞不清楚!」

聽她的口氣好像他是個白癡,段頌宇的表情僵硬,身體的不適讓他壓根忘了自己早已變了個人,就連身邊景物古怪得很也沒心思在意,只是不斷在自己失去意識前的記憶上打轉。「我看搞不清楚的人是你,什麽沙漠大盜……他媽的!」他又罵了一聲,「明明就是索馬利亞海盜!」

「罕伯澤,你夠了!」

誰?她突如其來的大叫,令段頌宇抿嘴不語。

「你再胡言亂語試試看,我發誓—我發誓我會將你丟到地窖去。你對那裏不陌生吧」她的聲音驀然轉為輕柔,卻帶著一絲令人心寒的恫嚇,「那裏伸手不見五指,更精采的還有為數不少的耗子,多到可以爬滿你全身,讓你有件會動的鼠皮大衣。」

惡心又生動的形容,令段頌宇打從心裏更加不舒服。

他不喜歡老鼠,從來就不喜歡,眉頭不由得深鎖了起來。

「看來王子害怕了。」見到他的反應,木顯青的嘴角帶著一絲得意的微笑,「好極了!如此看來,屬下應該可以暫時相信王子會選擇乖乖聽話,依我的話做。」

這個目中無人的女人!挫折伴著怒氣,不停的往段頌宇的腦門沖。

「依你的話做?在你對我提出這個要求前,」他試著控制自己的脾氣,因為現在失控對他而言撈不到半點好處。「讓我先搞清楚狀況。我怎麽會變成這樣?」正確來說,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又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成了夢中那男人的樣子?這一切都太詭異了。

「……王子現在是說,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後,你什麽事都不記得了嗎?」木顯青以為他還在裝傻,冷冷一哼。

「我不是忘記,而是壓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段頌宇知道她誤解了他的疑問,但他就是無法不生氣。

「好一句搞不清楚!」她冷哼,「那屬下現下就一條條、一項項的向你說分明!包括你幼稚的想要用絕食來向我示威,」她的手不客氣的指著他的胸膛,「強迫屬下不要逼你出戰月牙泉,我不理會,你最後索性懸梁自盡。」

「什麽」

「別再裝傻了,餓了十多天,加上大病一場,你好不容易精神好了一些,就又玩起上吊自盡的把戲,所以現在才會變成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樣—你自找的。」

「你到底……在說什麽?」他深蹙著眉。

木顯青一臉嚴肅,「王子現在還能活下來,證明連天都不收你,所以還請凡事三思,別盡做些吃力不討好、愚不可及的舉動!待王子體力恢覆,咱們就起程回大都。」

段頌宇聽完,不禁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不過就是一場車禍不是嗎?為什麽醒來之後,一切全都走了樣。

他一定是在作夢,夢醒之後,一切就會回到他熟悉的正軌,一定是的。

「王子,」木顯青看到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語調雖然轉柔,但還是聽得出強烈的無奈,「你是偉大的茴月國王之子—罕伯澤,母親則是高高在上的大唐公主,你出世便是個王者,所以千萬別懦弱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她語氣中的情感令段頌宇一楞,所說的話又讓他大吃一驚。她說他是國王之子、母親是大唐公主……這是什麽但她偏偏看起來該死的認真,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見鬼了,真的見鬼了!慌亂突如其來的向他襲來,這種無措的感覺,對他而言是全然的陌生。

他習慣於掌控一切,而不是被人左右,但現在情況全都走了樣。他在毫無準備之下,被迫面對一個全然未知的陌生局面。

「屬下還有事,稍後侍女會送來食物,為了王子自個兒好,王子最好全數吃下。」木顯青微揚著下巴,站在他面前說,「屬下可不想茴月王在多年之後再見到王子,看到的卻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聽明白了嗎?」

聽聽這目中無人的口氣!段頌宇火大的看著木顯青。就算現在他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但是他仍然想要掐死這個女人。

「若如你所說,我才是王子的話,」他的聲音嚴厲,不帶一絲退讓,冷冷的盯著她,「你就沒有權力命令我。我想吃東西時自然會吃,不需要聽你的安排。」

木顯青離去的腳步因為聽到他的反擊而停了下來,沈默一會兒,她才轉頭看他,不過臉上的表情比方才更加陰冷。

「屬下當然沒有權力命令王子,」她的身體僵硬,且充滿怒氣,「只是建議王子最好進食。」

「但現在我壓根不想吃什麽東西,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段頌宇的手往空中一揮,「如果這是什麽整人游戲的話,已經玩夠了。」

「沒人同你玩!」她大步走回來,用力一推,將想要站起來的段頌宇推坐回椅子上,「安份一點!」

她竟敢如此無禮的對待他!段頌宇呆坐在椅子上,雙眸瞪著她,想反擊卻沒有半點力量。「該死,」最後他只能用盡吃奶的力氣一捶扶手,發洩心中怒火,「我要離開這裏!」

看著他,木顯青很是挫折,縱使她的能力再好,也無法輔佐一個自我放逐的主子。

從罕伯澤選擇自盡之後,強忍下來的怒火開始失控。「就憑你省省吧!只要踏出這裏,不出半個時辰,你就會死在沙漠裏了。」

「開玩笑,你當我那麽無能嗎?」

「罕伯澤,」木顯青無禮的直呼其名,「夠了!你該學著懂事,你還想要懦弱到什麽時候?」

「懦弱」段頌宇激動了起來,只覺這一切的一切都像作夢一般不真實,「有很多形容詞可以套在我身上,但是懦弱絕對不屬於我!我只是想要回到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這便是你的世界!你是茴月王子罕伯澤——」

「見鬼了!什麽罕伯澤,這是什麽怪名字,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段頌宇,你這該死的女——」

木顯青驀地擡起手,用盡全力摑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後,整個寢室一靜。

她打他?她動手打他段頌宇死瞪著她,因為太過震驚,反而不覺得一絲疼痛。

看到他的神情,木顯青的心抽了一下。這些年來,不管這個孩子心性的主子闖了多少禍,她從未失控動手打他,但今天—她真是受夠了他的胡言亂語,他口口聲聲說要離開的話,句句刺耳,令她著實忍不住。

「屬下希望這一掌能讓王子冷靜下來,」退了一步,她的雙手緩緩在身側握成拳頭,聲音有著壓抑,「別盡說些大夥兒聽不懂的瘋話。屬下還有事要忙,王子再休息一會兒吧!」

「你別走!」

想走在甩他一巴掌之後就想要一走了之他憤恨的看著她,沒那麽好的事!

木顯青的腳步雖有片刻遲疑,但最終仍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雖然罕伯澤貴為王子,但是長久以來都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所以到最後,也搞不太清楚到底誰主誰仆了。

「該死的女人!」段頌宇的雙手死命握著椅子的把手,用力到手都發白了。

白克力聽到這句咒罵,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王子,你到底怎麽了?」他一臉驚恐。

「我怎麽了」段頌宇指著已經消失在門口的木顯青,「我在說那個該死的女人,她竟然甩我一巴掌,我叫她別走,她還當成耳邊風!」

「王子——」白克力的臉更白,「木將軍可是堂堂男兒身,你怎麽說他是……女人」

段頌宇一楞,「男人」他的聲音微低,最後又激動了起來,「她是男人你想騙誰啊!」

「可是木將軍真是個男人啊!」白克力急得額頭都開始冒汗了,「木將軍是國王特別從大都派來協助你治理凈水沙洲的天才!他的能力極好,這些年要不是因為木將軍,這凈水沙洲可能完了。」

拜托!這個大塊頭眼睛瞎了嗎?段頌宇覺得自己快要瘋了,這陌生的環境、奇怪的稱呼,還外加一個打扮像男人的木顯青……他或許真的會瘋掉。

雖然她比一般女人來得高,但是那清麗的外貌、壯碩不足的身軀,和一點也不低沈的聲音、平坦的喉間,還有推他坐回椅子上那雙纖細的手,他肯定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王子,你真的別再胡言亂語了。」白克力壓低聲音急促的勸道,「木將軍現下正在氣頭上,這些年來,還真沒見他發過那麽大的脾氣。木將軍是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王子別再說他是女的,若是傳進了將軍耳裏,他或許真的會把你給丟到地窖去。王子難道忘了嗎?上次被丟進去時,你還在那裏哭了一夜呢。」

哭了一夜天啊!這麽窩囊,絕對不是他。他強迫自己思考,但是不管怎麽想,就是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答案。

暫時想不出解答,他又將帳算到木顯青頭上。「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王子,我才是主子,只有我丟人進地窖去的份,她憑什麽」

白克力看著盛怒的主子,一時啞口無言。他見過王子耍脾氣的模樣,並沒有太了不得,反正每次他只要想出去玩、不想讀書時,就會發發小牢騷,但現在他的樣子,好似真的發了火。

苦著臉,他搔了搔頭,「王子啊,若你這副樣子回到大都,白克力就死定了。」

從小他便跟在罕伯澤主子身旁,只要主子闖禍,遭殃的永遠是他,畢竟沒人敢教訓尊貴的王子,而他這個侍從只得扛下所有的處罰。

「如果你現在不把事情一件、一件的說清楚,我現在就讓你死定!」段頌宇擡頭看著一臉擔憂的大塊頭,眼神一冷,「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凈水沙洲,離茴月國的大都約兩百餘裏。」

凈水沙洲?茴月國聽都沒聽過。他深吸了口氣,捺著性子。「然後呢?」

「大概在五年前,國王因為你不學無術,所以一怒之下把你流放到這個約只有數百人口的沙洲,要你好生管理,除非你闖出一點成績,不然終生不讓你回大都。」

「大都又是哪裏?」

「茴月國的最大城市!」白克力無奈的進一步解釋,以為主子在耍著他玩,但仍盡責的講解。

「我們來的頭兩年,凈水沙洲不過是個人口約兩百餘人的部落,居民只靠種些哈蜜瓜為生,最後木將軍來了,他善用地下湧泉,還挖水井,引水入溝渠灌溉,使我們不單可以種水果,甚至連稻米都能自給自足,最後更在南邊發現玉礦,所以現在凈水沙洲不停有外來的人定居於此,不論務農、采礦都生氣盎然,成了茴月國數一數二的大城鎮。」

聽起來似乎還不錯,而且這一切還都是那個被當成男人的木顯青的功勞……一想到她用訓誡孩子似的口吻跟他說話,還賞了他一巴掌,段頌宇就怒火中燒。

陰沈著一張臉,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回想在他失去意識前所發生的一切。當時他開著車離開,煞車卻在下坡時失去了作用,車子直直的沖下懸崖,之後發生的事情,他就想不起來了。

這輩子他根本不相信什麽前世今生,但是現在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目前的情況。他隱約察覺自己來到一個他所不熟悉的……朝代,而且靈魂住進了一個孱弱、膽小如鼠又懦弱、孩子氣的王子身體裏頭……

難道他一直夢到這男人,是因為他真的想要向他求救?

「這真是太荒謬了……」他忍不住搖頭低喃。

兩個侍女在此時端著食物以及飲品進房內。

段頌宇知道那些東西是給他的,只是在他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沒有半點食欲,除了有點渴。

一個女奴拿著一個水壺,在一個碗裏倒上葡萄汁,他拿了起來,一口氣喝個精光,碗才放下,女奴立刻重新倒滿。

桌上的盤子上還放著烤肉串,他不想吃,但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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